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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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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1 章

“好久不見。”

宋初唇角噙著笑, 她打招呼的聲音讓季明青停了動作,視線擡去。

少女臉上被曬出過熱的澄紅,暈染在不健康的青白皮上, 仿佛瓷瓶上濃墨重彩描摹出的胭脂魚小畫,有種病態的驚人艷色。

“……宋初。”

蔡佑白要繼續往前的腳步也頓住, 似是想起什麽, 男生棕灰發絲下的表情迷茫了一瞬,呆滯的眼神隨即流露出微末的懊惱,“抱歉,小測太忙,我忘了時間。”

宋初掃過他眼下的烏青,他是從教學樓方向來的, 文理區隔天一測, 雙區參考的話, 每天都有測試。

她不置可否, “那你今天呢?有空沒?”

“待會兒吃了飯要去圖書館。”蔡佑白回答得一板一眼, 他琥珀色的瞳孔上蒙著一層灰質, 眼裏像是沒有別人, 疑惑的視線只凝在她臉上, “你站這裏不熱嗎?”

“……”

他的話一如既往讓人接不下去,宋初嚼碎了糖咽下, “那你現在要去食堂啊。”

“不是,我的意思是我現在有空。”

口中爆發的甜膩感讓宋初心情很好, 季明青擦完手扔掉紙巾見她瞇著眼, 洩出來的光清透而溫柔, “帶他一起?”

柔和,但不是詢問的語氣, 季明青點了個頭,簡單地跟蔡佑白做了自我介紹。

男生的目光遲鈍地移到他身上,他舉止有點呆,只是看他時沒有像林燁一樣百分百的敵意,或者說壓根就沒有什麽情緒,淡淡的,總像是在放空。

他的回應也就是念了自己的名字,沒有多說一句話,甚至除了第一眼後也沒怎麽看他。

孤僻自我,這是季明青對蔡佑白的第一印象。

兩個人比起來,季明青竟然還算是話多的,這讓他對男生印象好很多,一路有來有往地跟他客套了好些句。

宋初沒有找機會和蔡佑白單獨交流,她不急,蔡佑白明顯更不急,他對她的態度從始至終也不怎麽熱切。

一路就這麽無波無瀾地到了畫室。

大廳中央的畫幅並沒有被卸下,地板上有些微淩雜的紙巾和沾著彩料的工筆,宋初起興,想收拾一下時,被季明青擋了手,“小心,很臟。”

宋初瞬間沒了興致,她轉回,抱著牛奶坐在沙發上t,盤腿看他,“你帶他去吃飯吧,我餓了自己會吃,不要等我。”

季明青遲疑了一下,應了聲。

蔡佑白靠在沙發另一側,那本厚重的書被他放進隨身攜帶的包裏,他目光收斂地從四處環境裏撤回,微不可查緊了緊眉。

他起身,跟著季明青去了餐廳,一路上走的很慢,總像是在躲避什麽。

鐘聲響起時,宋初抱著貓側躺在沙發上,她曲著腿,牛奶擠在她懷裏,舔舐著她的臉,似乎是想讓她看什麽,有些尖的叫聲刺撓著她的耳朵。

其實沒睡著,只是瞇了一小會兒,意識漸漸清醒後,宋初發現好像又不止貓的聲音。

淅淅瀝瀝的水聲,或者準確的說是像人在拍打窗戶的劈啪聲,有種陌生又難言的熟悉感。

這個雨下得十分突然。

室內已經被清理幹凈了,宋初緩了會起身時,看見只有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。

背對著她,藏藍色的制服在暗下來的暮色裏不明顯,牛奶跳出她的懷裏,幾步越到窗邊,喵喵叫著撲騰到另一個人的腿邊。

男生的肩線肉眼可見僵直了。

他挪了兩步,牛奶應該還沒察覺到蔡佑白不太想搭理它,在原地舔了舔毛,朝他殷勤搖晃著尾巴。

宋初覺得它可能是想找人帶它出去玩。

可是怎麽辦呢,它挑的那個人一看就不喜歡假的東西。

轟隆幾道雷聲裹挾走了滯在空氣中的沈靜,白光驟亮像是要閃瞎人一般濃烈刺眼,蔡佑白回頭時見她撐著下巴在看他——腳邊的貓。

銳光打在她臉上,仿佛在女生冷白的皮膚上跳躍遷舞,他的視線一如既往只有她發著光。

他走近時,宋初眸裏氳起了淺薄一層未及眼底的笑意,她問,“怎麽還沒走?”

蔡佑白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,“我以為你讓我來找你是有事情。”

“本來確實是有的。”宋初欣賞著窗外的風景,聲音透著幾分心不在焉的淡漠,“但現在沒有了,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。”

“你可以告訴我你本來想說的。”

男生吐字溫吞卻堅定,他木訥,但不傻,知道她的意思其實是他不重要了。

“本來想說的啊……”宋初尾音輕輕揚了下,笑出聲,“就是想告訴你食堂有董柔呀,沒別的了,你以為呢?”

外面的雷雨聲混雜,女生的話飄忽不清,蔡佑白由心底蔓延上來一陣煩躁不安,但這種情緒對他而言很陌生,他半晌才問,“你沒說實話,是在生氣我沒有來找你?”

“怎麽會。”宋初抱著貓起身,全程只在最開始看了他背影幾眼,輕柔慢纏的語調後跟著最不上心的回答,“我說的就是實話。”

蔡佑白沈默看她。

宋初往樓下走,意識裏,季明青身上的銘牌顯示在一樓,易清越也是,倆人停了有一陣了,宋初猜想他們是在說牛奶的事。

需要這麽長時間?

其實挺好笑的,這群人事實上都一樣,一個不喜歡但能裝,另一個會騙自己喜歡,剩下一個連挨都不願挨。

從混亂的記憶裏深挖,宋初記得牛奶一開始養在教學樓,最早期園區裏的動物是有人理的,但是不知是理區測試後還是藝區開始,沒人再留意或餵養這樣一只貪吃、貪玩、還會纏著人搖尾巴的漂亮白貓。

它們潛意識裏被判定為一種浪費時間的誘惑。

結局最惡劣不過是被餓死。

懷裏的貓毛軟順滑,抱著很大一團,很暖和,越靠近二樓,空調刮的風越冷,涼絲絲的雨穿過未闔完全的下懸窗,鉆進骨頭縫裏游溢出半冷半熱的撕裂感。

他們好像也沒什麽錯。

可是它有什麽錯。

忽然間轟隆的巨聲讓宋初腦子空白了一瞬,意識到自己共感了一只貓讓她喉嚨發幹,她用力捏著扶手,有那麽一剎那很想要尖叫。

她對自己的身份是有著心理厭惡的。

她其實和懷裏的布偶一樣,和一等區看門的薩摩一樣,還和食堂三層矮身卑恭的招侍一樣……

這是一件讓她想起來就惡寒且疑懼的事情。

安穩,怎麽安穩得起來?

宋初轉身往回走,本來也沒下多少節樓梯,她上去時蔡佑白在整理自己的背包,寡淡的臉色在昏暗大廳裏被窗外白光照出了紅青交織的濃淡,季明青走了,他竟都不知道開燈。

牛奶剛才就蹦下了樓,宋初抱手倚在樓梯口,見他走近。

他視力一看就不好,可能戴著的眼鏡度數也不夠高,走到近前才發現她,蔡佑白呆了好幾秒,宋初看他幾眼,猛然間平靜下來。

“你什麽過敏?”

蔡佑白眼睛很幹,還澀,偏偏又很想流眼淚,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內眼,“花,這裏太多花了。”

食堂一層的自助櫃也會擺放花,裝飾食物。

明禮到處都有花,表面看起來一片生機盎然。

倆人的對話激起了樓梯口的聲控燈,宋初看見他臉上薄薄一層紅,其實還好,他自己沒離太近,宋初往後靠著玻璃墻,語氣像在調侃,“你真的離不開各種各樣的藥。”

蔡佑白沒戴眼鏡,看不清她是不是在笑,他輕輕扯了下唇角,“很快就好了,等答應你的事情完成了,下次理區考核結束,我就準備出去。”

他說話很輕,像是很少說這麽長的話,停頓間歇總會思考一下,顯得呆板不聰明。

他又道,“關於忘記找你這件事,我很愧疚,最近休息不好,腦子很亂。”

這可不是混亂,多數是藥吃太多了,日積月累下來的副作用。

想到這,宋初真心實意的笑了,沒管他瞬間僵硬的身線,半勾著他肩膀上的包帶,生拉硬拽往下扯。

又躥回來的貓擠在倆人腿間,撲騰著想要往上爬,宋初在差點親上他時又擦開,弓下身抱起貓,塞他懷裏。

蔡佑白臉色猛然間發白,他條件反射想躲開,可宋初拽著他帶子的手一直沒松,她聲調驀然間冷下來,漂亮的眉眼間帶了點他看不清的嘲弄,“你能摟著我,不能摟著它?”

宋初指腹揩拭著他脖子上發紅的皮膚,癢意被緩解,蔡佑白喘出一口氣,“不一樣。”

他的胳膊和身子都很僵,像塊梆硬的木板,一動不動,暗色環境裏綠瞳的貓亂蹭著腦袋,覺得不舒服,自己跳了下去。

蔡佑白這才緩解掉自己一身的雞皮疙瘩,他也許是有點生氣了,木訥的臉上多了幾分生動的不解,“為什麽這樣?”

蔡佑白其實忙的時候很少想起宋初,他平時總是在限定的時間裏將自己專註於一件事,困於一個範圍。

只有偶然因為失眠才會想起她,但也只是想起,大多情況下一直思考的是如何努力達到她的期待。

講實話,他沒有充足的信心,他的信心來源於穩定的內核,可長期的失眠疼痛以及大小不間斷的疾病,他太疲倦,那股沖勁摻了無力。

他甚至會懷疑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,質疑自己當初答應宋初的心路歷程。

但見到她的時候,洩去的沖勁死灰覆燃,蔡佑白很難解釋這種變化,他對感情這個東西理解並不深刻,只覺得是一種莫名的本能在驅使他向前。

他羨慕一切能光明正大出現在她身邊的人,也嫉妒,但他不明白這種情緒,也不知道如何去處理。

以至於面對她明目張膽的戲弄,他生氣,卻也沒推開她,只問她為什麽,因為潛意識裏覺得她會生氣。

但如果沒聽到他想要的回答,他下次一定會推開她,他不喜歡。

他又問,很執拗,“為什麽?”

不知出於什麽心理,宋初對著他變得空芒的眼神有點洩氣。

像是個解不開的閉環,她不願告訴別人自己是npc,卻又經常因為別人拿自己當玩家看待而郁怒。

“想讓你們親近一下?畢竟是我的貓。”琢磨多了,就有點自討沒趣,宋初收回手,重新給他把包帶捋好,臉上恢覆了常色,眉眼平靜溫和,“這次要親嗎?”

她的貓?蔡佑白瞳孔顫了顫,“它不是本來就有的嗎?”

“現在是我的了。”

宋初垂著頭,露出來的後脖頸雪白,胳膊探到後面好奇地顛了顛他的包,很沈,然後環住他,轉t移他的註意力,“吃完飯去圖書館……所以你待會兒還要去圖書館?”

“我本來也睡不著。”蔡佑白某些方面全部遵循本能,他下意識扶上她腰的時候自己都有點恍惚,他抿唇,手僵了僵。

“什麽時候知道這裏是游戲的?”宋初揚起頭,手沒有亂動,只是往後靠了靠找支撐,想起什麽,問他。

“記不太清……見你之前吧。”

宋初楞了一下,記憶混亂,她怎麽知道什麽時候見的他。

不過給他送藥是很早了。

她回想這會,男生眼角微垂,低頭抱住她,宋初一頓,開始吻他的眼睛,心裏還在想事情。

她湊近那刻,蔡佑白身體裏的血液跟著心跳共振轟鳴,眼下的紅痣鮮紅欲滴,清淡的眉眼外溢出一絲欲色。

屋外雨聲淅瀝,屋內纏綿暧昧,宋初從第一次就發現蔡佑白並不生疏,他極自然,也很主動,反差很大。

只是環境畢竟不太對。

蔡佑白托著她的背,身後的重量他好像感受不到,也沒有把包卸掉,少女長發似緞,肌膚賽雪,頭似天鵝般向後仰起,和他一樣臉上染著了濕潤的潮紅。

過敏的癥狀逐漸加重,再加上沒戴眼鏡,蔡佑白粗喘了一聲,他眼裏的宋初被加了一層朦朧的濾鏡,似真似幻,只有唇齒間柔軟濕滑的觸覺能察覺到她是真實的。

整個過程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,宋初沒憋住從口中溢出一聲哼吟,她重新咬住唇,問,“文區考核前宣讀的規則你還記得哪些?”

整個世界,除了韓義以外他是第一個知道這裏是游戲的玩家。

文理區確實很難走老路,眾目睽睽之下,樓上地下全都是人,也都是競爭對手,根本做不了什麽。

可她還是不甘心。

“什麽?”蔡佑白沒聽清,他抽出手,指尖摩挲了下,沈默了會,“很奇怪。”

他沒有遮擋的眼睛望著人的時候很專註,但夜裏,青褐色的瞳孔增大,有股無神的灰質氤氳其中,讓宋初覺出了他的疲憊。

忽略他莫名其妙的話和動作,宋初重覆,“文區的考試要求。”

蔡佑白看著她,安靜了一會兒,極緩慢地眨了眨幹澀的眼睛,“銘牌,遲到,還有監考。”

他說得簡單,宋初氣不打一處來,卻忽又聽他遲疑地接了句。

“我很熟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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